中新社上海11月25日电:为什么想从全球视角看中国?
——访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名誉教授、汉学家蒂莫西·布鲁克。
中新社记者许婧
以“全球视野下的中华文明与中国道路”为主题的世界中国学大会·上海论坛24日在上海举办。开幕式上公布了2023中国学贡献奖。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荣休教授、著名汉学家卜正民(Timothy Brook)是三名获奖者之一。以“全球视野中的中华文明和中国道路”为主题的世界中国学大会暨上海论坛24日在上海举行。2023年度中国贡献奖在开幕式上揭晓。著名汉学家、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名誉历史教授卜正民是三位获奖者之一。
你为什么会与中国的历史研究结缘?如何将中国置于全球背景下,帮助读者更好地从世界的视角了解中国?中新社“东西问”在会议间隙采访了蒂莫西·布鲁克。
视频:外国读者如何更好地了解中国?蒂莫西·布鲁克:少一些阵营,少一些偏见来源:中国新闻网
采访摘录如下:
中新社记者:你是在什么情况下与中国历史结缘的?
蒂莫西·布鲁克:我的家庭和中国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亲密圈子里也没有中国人。我对中国的兴趣是偶然的。当我在大学学习英国文学时,我对思考世界的其他方式产生了兴趣,所以我选了一门佛教哲学课程。为了理解这门课程中的一些概念,我决定学习中文。
在学习中文之前,我从未接受过任何与历史相关的培训,也没有上过任何历史课。但渐渐地我意识到,要了解中国,需要研究更具体、更现实的中国,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了解历史。所以我成为了一名中国历史学家。
后来,我有幸被选中参加了1974年加拿大与中国的学生交流项目。这段经历坚定了我成为中国历史学家的决心。
2023年7月,外宾参观杭州良渚老虎岭遗址,感受五千年前的中华文明。王刚中新社记者:您曾多次往返中国。几年后来到上海,你发现了什么?
蒂莫西·布鲁克:我第一次来上海是在1975年。当时我是加拿大和中国的一个交流项目的留学生,在复旦大学待了一年。后来,我来了几次。在我看来,上海是一个多种文化交融的地方。
从70年代到90年代,上海的变化是缓慢的,而在最近20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70年代的上海和我今天看到的是两回事。那时候人们穿着朴素,楼房没有那么高,人不多,车也没那么多。所以这次来上海,我惊讶地发现,上海已经“长大”到了我前所未见的程度。现在从酒店看外滩让我想起了纽约。
2023年11月,上海外滩黄浦江两岸的建筑在蓝天的映衬下,城市风光美不胜收。周摄中新社记者:作为今年中国学贡献奖的获奖者之一,您如何看待中国学的发展?
蒂莫西·布鲁克:中国研究有两种,一种是中国的中国研究;另一个是留学中国。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在很多问题上和国内的同事有不同的看法。但每个国家和文明都需要“局外人”和“局内人”观察者。只有把这两个视角融合起来,才能了解中国的全貌。
我很高兴能被选为这个奖项的获得者,这是我大约50年前在多伦多大学作为本科生第一次踏上研究中国的道路时意想不到的荣誉。这是上海社科院等中国学术机构的同仁对我在中国研究领域贡献的价值的认可,也说明他们认为局外人的视角对中国历史研究的发展非常重要。
对于这份工作,我最强的资格是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不是来自中国。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摆脱了意识形态的束缚,直视从政治记录、文化实践和档案记录中涌现出来的中国。我只遵从史籍的权威,历史分析的正当做法,学术同仁的集体智慧。
令人高兴的是,我的一些想法和观点可能有助于形成对中国更客观、更普遍的认识——这不仅仅是对从中国本身出发、为中国本身服务的认同,而是对中国作为世界一员的认同——毕竟这个世界是人类的共同家园。
蒂莫西·布鲁克的代表作《宗乐之惑:明代商业与文化》(中文版)。韩宇摄中新社记者:你出于什么原因提出用全球的眼光看待中国?
蒂莫西·布鲁克(Timothy brook):我的历史研究之路是将中国放在一个超越自身的更大的全球框架中。纵观历史,大多数关于过去的作品——无论是关于欧洲历史还是中国历史——都是内敛的,受文化的束缚。
我认为我的贡献是试图从一个广阔的全球视角来理解中国。最初,我对中国历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国本身。随着研究的深入,我认识到明朝的中国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一个全球化世界的一部分,它存在了几百年。
我对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文化如何适应当今世界面临的挑战很感兴趣。对我来说,中国提供了一个清晰的案例研究。作为一种独特的文明,中国的应对方式与欧洲国家完全不同。
2023年11月24日,世界中国学大会上海论坛开幕,中外嘉宾出席论坛。张恒伟摄与此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授课,我开始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贡献在于思考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了解中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世界,世界又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而这些都是大多数历史书所忽略的。
作为一个学者,我最关心的是中国和世界应该相互理解。西方人应该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历史,中国人也应该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历史。面对全世界分成不同阵营的趋势,摆脱对其他国家的偏见非常重要,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中新社记者:当前应该如何看待东西方文化交流?
蒂莫西·布鲁克(Timothy brook):我对明朝历史研究的偏好源于中国人和欧洲人在明朝开始交流。秉承观察中欧关系演变的思路,致力于明代中国研究,从未离开。当我写一本书时,目标读者实际上是外国读者。我希望他们能更多地了解中国。我在书中提到了很多真实的事件,希望读者能通过这些事件真正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希望他能把这些故事理解到一个新的高度。
2017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举办“秦汉文明”专题展览,观众参观“汉舞俑”。廖攀摄比如我写《维米尔的帽子》,就是想通过讲一些故事,让外国人更多地了解中国的历史。当读者来到书店,看到一本名为《弗米尔的帽子》的书,他们可能不会猜到这本书是关于中国的历史,但他们可能会认为这很可能是荷兰的历史或欧洲的历史。我用这种“手段”邀请外国读者走进中国的历史,走进中国与世界交流的历史。从弗米尔的画中,你可以看到欧洲和世界的许多联系。同样,如果你看明朝的画,你也可以发现一些与世界相关的因素。所以其实这本书不是写给中国的读者看的,但是中国的读者好像很喜欢。
同样的“手段”也用在《谢顿中国地图》这本书里,它讲述了一幅被遗忘了300多年的中国航海图,用全球的眼光看中国。我用了一张地图来展示中国人和欧洲人在海上有什么样的接触。这本书也是针对国外读者的,邀请他们进入这张地图。每个人都喜欢看地图。当你进入这张地图,你就可以开始思考中国在世界历史中的地位和重要性。这种互动是全球历史最重要的部分。中国和欧洲并不是永远分离的,它们相互影响很大。
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即将出版蒂莫西·布鲁克(timothy brook)的新书《崩溃的代价:小冰期与明朝的衰落》(英文版)。图为书的封面。受访者供图这种交流并不简单。如果不学习另一种文化的语言,不了解它的思维模式,不体验那种文化中人们相互交流的方式,就不可能深入研究另一种文化。我们需要消除文化障碍以加深相互理解,东西方之间需要更多的交流。(完)
受访者简介:
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荣誉退休教授、汉学家蒂莫西·布鲁克(Timothy brook)。加拿大历史学家卜正民将中国置于全球背景下,帮助读者从全球视角更好地了解中国。著有《宗乐之惑:明代的商业与文化》(1998年英文版,2004年中文版)、《维米尔的帽子:从一幅画看17世纪的全球贸易》(2008年英文版,2009/2010年中文版)、《塞尔顿的中国地图》(2013年英文版,2015年中文版)和。曾领衔主编六卷本《哈佛中国史丛书》,著有《奋斗的帝国:元与明》(2010年英文版,2016年中文版)。蒂莫西·布鲁克曾是古根海姆学者、盖蒂学者、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访问学者和哈佛大学意大利文艺复兴研究中心客座教授,获得过两次荣誉博士学位。蒂莫西·布鲁克曾在多伦多大学、斯坦福大学、牛津大学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任教。
(中国新闻网)
发表评论